《 推倒浪狂徒 完 》全本完结版

                   楔子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英雄的作风。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为自己积阴德。   倘若是……救错人呢?   喔喔!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孽障了。   都怪他,出手救人之前,怎么不看看自己救的人是谁,竟然救到金沙城素有 混世魔女的「囊中物」,这下,他就算平时闪离这魔女有多远的功力,在这一瞬 间全数破功了。   那双桀骜不逊的美眸始终挂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深深的烙印在自己的眸 瞳之中。   「你想救这个残胚?」细软的声音自粉菱唇中吐出,带着无限的不满。   廉天昊目前是前有虎、后有狮般的为难,他很想窝囊的说声抱歉,是他廉天 昊有眼无珠,不该游手好闲的管到伊大郡主的家务事。   但是现在周遭的人都眼巴巴的在一旁看着好戏,他那天生的男人气概,不应 该被这矮他一截的小妮子踩在地上。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挑挑眉,看着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尹 花暖。   她原是北蛮的郡主,与金坍坍是远房亲戚,说起来,她也算是他半个又半个 又半个的主子……   谁都可以得罪,就是这番婆不能得罪。   「我认得你,你是金宝庄管事之一。」尹花暖挑眉,挥挥手上的银色九节鞭, 嘴角勾起诡谲的笑容。   「在在名不见经传,请郡主不用记得在下。」最好她贵人多忘事,回去就忘 了他最好。   「来不及了。」她哼哼声,「今天我看在表姊的份上,饶了这贱胚一命,往 后要是再让我遇上他,手脚不干净的又调戏我家小婢,我肯定挖了他一双狗眼, 剁了他一双贼手,缝了他一张贱嘴。」   嘎?廉天昊脸色阴霾的望着在地上打滚打男子。原来他真的救错人了。   「我,记住你了。」尹花暖踩着绣凤的火红流苏小靴步离。   因为她这句话,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说……她记住他了?   说明白一点,他不就和她结了一个莫名的梁子了?   廉天昊看着流氓郡主离去,接着将眼光移到不断向他磕头道谢的色胚身上, 摩拳擦掌着。   孽障啊!就让他替天行道,也为自己招来的祸根做一个了结吧!   「大爷?」男子不明就里,怎么恩人一瞬间化身为一头野兽,正张牙舞爪的 朝他扑来?   接下来,只听见一阵哀号传至街头巷尾。   然而,他廉天昊才是最大的苦主!   英雄做不成,反倒得来莫名的梁子,这下,尹花暖已在心里记上他一笑,以 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第一章   古训教训的是——惹熊、惹虎,就是不要惹到凶婆娘。   这一惹,可说是如同解不开的千千结,不但在心头上解不开,就连他这堂堂 七尺半高的男子汉,平日见到那流氓郡主,也要退避三舍。   前几年,他血气方刚,认为做人就是要讲义气,刚正不阿,看到恶人绝对绝 对不能低声下气,要有气势,才是个真男子。   但如果能回到遇见尹花暖那一年,他宁可当个路人甲,当个小乌龟缩头缩尾, 也不愿意逞英雄的多管闲事。   天啊、地啊、娘啊!怎么没有人教他,惹熊、惹虎、惹到金坍坍都没有关系, 就是尹花暖惹不得?   都怪他悟性不够、出门应该先打听好,尹花暖是何方神圣人物。   就算她说乌鸦是白的,他也不会说是黑;她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他也绝对 点头说是。   三年前,他只不过在街上逞一次英雄,自此就与尹花暖结下梁子。   她郡主可是小鸡肚肠,那次说记住他,就真的记住他了。   不但记住他的名、记住他的长相,更是记住他所有的一切,搞不好连他的祖 宗八代,那小心眼的尹花暖也全都记住了。   从那天起,他生命中就再也离不开「尹花暖」三个字,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 只要转个身,那娇贵的蛮郡主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就像落进如来佛手中的孙悟空,纵使有七十二变的本事,也逃不出她的手 掌心,这三年来,只能任她搓圆搓扁。   就算是金坍坍,被欺负到底时,他还敢开口骂一句三八,可对于尹花暖,他 记得有次他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八婆」自此他连续一个月不顺,仿佛卡到险般, 走路会被人用暗器所伤,睡觉时有刺客找他比武,连洗澡也会被人盖布袋狠狠揍 一顿……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被整治得有口难言,明明知道主谋是谁,但是被这 样恶整,他就算再怎么桀骜不逊,再怎么有英雄气势,脾气还是会被磨得像小狗 一样。   害他现在出门都会翻翻黄历,若是诸事不宜、冲到恶煞,他死也不会出门。   喔!对了,就连踏出金宝庄,他也在左顾右盼,就怕他眼睛闪到没见到郡主 出巡,等等触怒红颜,又是一顿排头吃不完。   他的人生过得真可恶。廉天昊嘟着一张不厚也不薄的唇嘀咕着。   眼看街道上没有郡主出巡的排场,于是他抬头挺胸踏出今日的第一步。   他揉揉右眼,希望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要再让他遇上什么衰事了。   嘀咕几声,他总算平安的踏出金宝庄的第一步。   最近流氓郡主大概找到新鲜的事做了,所以他这个玩具可说是失宠了。   这样才好,他希望尹大郡主永远都记不起他。   难得今天天气好,他心情也好,于是口里哼着小调,步伐难得轻松的前往城 南的满赌坊。   这间赌坊是今年刚开业的,听说坊里的老板与金宝庄的金坍坍永远不会与银 子过不去,交情再好的手帕交,遇到银子这回事,都要放一旁,即便天皇老子欠 她钱,利息照样得给,所以他今天就是来赌坊收帐。   才刚踏进第一步,他就发现今天的气氛不太一样。   原本热热闹闹的赌坊,虽然一样挤满人潮,却是鸦雀无声。   黑压压的人群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见到赌台上换成赌坊老板钱赢盈。   一般说来,钱赢盈这个吸血小钱鬼,除非是贵客来临,要不然以她爱钱的个 性,根本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等事上。   还劳她出马发牌、坐镇,可见赌的人不是寻常人物。   这下让他好奇了,到底是何方人物能叫旁人让让事实说话,努力使自己高大 的身子往前挤去。   「下好离手。」钱赢盈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看见一双从锦袖中探出的粉嫩 小手。   是女的?!他微微皱眉,心头浮起一股不安。   他想回脚肯,改日再访,却被后头的人潮给阻止,此刻的人,只能前进,没 有多余的空间让他回头。   「天。」下一刻,钱赢盈拿起蛊,「小。」   他循着庄家的脸色一具,阴霾得就像黑里的臭石头,掩住她的不悦。   「呵呵……」银铃的笑声,从人群之中传出来。   他越想越不对,准备退后时,却因为误踩到人群中某人的脚,被踩到脚的路 人,痛得在原地跳脚,还顺手将他往前推了一把。   高头大马的他被这么一推,重心一个不稳,直直往前扑去……   砰的一声,他直接扑往赌桌上。   他撞得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待他回神想起一张刚毅的脸时,黑眸里映入一 张他完全不想看见的娇美小脸——   尹花暖!   冤家路窄,他就是这般坏运气,总是碰上他最不想碰到的人儿……   好奇心,会杀死一个人。   他不应该好奇到底是谁请出钱赢盈坐镇,也应该相到唯恐天下不乱的尹花暖 就是有这么大的本事。   「郡主请继续,当小的不曾出来,坏了你的兴致。」廉天昊摸摸鼻子。   在郡主面前只有好没有坏。   「喂!」钱赢盈却像是见到救星般,小手往前一拉,拉住了他的衣袖,「难 得廉管事来我的赌坊一趟,就碰碰到运气赌一把吧?」   她咧嘴一笑,想要他加入战局,让她的衰运转一下。   「我是来收帐,不赌。」吃喝他会,但就是嫖赌他没有兴趣。   钱赢盈向他使了个眼色,无奈他不为所动,于是她只好开口说明白,「你再 不帮我,我这间赌坊就要倒了。」   他挑眉,一副「关我屁事?就算倒让,你也要把欠款交出来」的表情。   「没人性、没同情心,亏我都准时交还欠款,难道店家有难,你不会拔刀相 助一下吗?何况我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好好歹也要当一次英雄!」她输到快卖 身了,这臭家伙还不帮她转一下运。   有了前车之鉴,就算他想要英雄救美,也要看地点、看对像。   尤其是与尹花暖杠上的事,他才不干!   「欠款让你欠个三天都不成问题,我改日再来。」她忙,而他闪人。   待他转身欲离去时,他的面前多了两名侍卫,他认出是尹花暖随从侍在旁的 护卫,故意挡住他的去路。   「难得这个月咱们碰面,那陪本郡主玩两把吧!」尹花暖见他们你一言我一 语,不难猜出他们是旧识,但也因为他们这般熟稔,让她的嘴角浮起一抹邪恶的 笑容。   「郡主……」他打着哈哈想要蒙混过去,「你知道小的什么都不会,这种把 戏更是在班门弄斧,只会在你的眼前耍猴戏,肯定会输个精光,你就别为难小的。」   尹花暖眼一眯,与她默契甚好的护卫,便用力扳住他的双肩,逼他和她并肩 而坐。   换言之,她不想听他说废话!   娘的,死三八。廉天昊脸一绿,在心里咒骂着眼前的番女。   听不懂人话的女人!他嘴里念念有词,却不敢骂出口,只敢在心里咒念。   「廉管事,你就别客气了,难得郡主兴致一来,你就别坏了郡主的兴致。」 钱赢盈不断的鼓吹着他「下海」。   「真不巧,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银票当赌金,下回一定好好陪郡主赌一把。」 想要拉他下水,他才不干。   「我腻了。」尹花暖见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耐性似乎也用尽了,「银子我多 得很,我想赌些特别的。」   「郡主真是英明。」钱赢盈一听郡主改变心意,不再赌银子,她的小脸马上 露出灿如夏花的笑容,「敢问郡主想赌什么特别的?」   尹花暖一双美眸一敛,那又长又翘的睫毛似双翅般扇动着坚定的眸专注在他 的身上。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知道这个诡计多端的郡主,肯定又要把坏主意往他 身上打了。   「瞧你,一见到我就如同见到凶神恶煞般。」尹花暖冷笑一声,语气略微尖 酸。   「草民岂敢。」见尹花暖的表情平静,但他心知肚明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终是急忙摇头否认。   就算真的不想见到她,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承认。   「敢不敢,只有你心里知晓。」尹花暖一双美眸如同一潭清湖,澄澈又加上 冰冽,几乎要穿过他铁硬的胸膛,看穿他的心底事。   他摸摸鼻子,不搭腔。   这郡主难以讨好,多说多错,不说话准没错。   「咱们玩一点不同的。」尹花暖一张菱唇微勾,「瞧你那么害怕与我打照面, 那么就赌一把,决定生死。」   他一惊,脸上闪过铁青之色。   这郡主又想出什么诡计要整他了?   「这……」   「放心,不赌钱。」看他布衣青裳,她随便出一把,就有可能赢了他全部的 家当。   「郡主英明。」钱赢盈是墙头草,连忙站在尹花暖这边搭腔、助阵加油。   廉天昊白了墙头草一眼,到口的话硬是吞了回去,只能强忍心底的不舒坦。   娘的!他廉天昊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更不畏惧金沙城有名的土匪婆金坍 坍……   但他就是莫名怕了尹花暖这女人!   「就赌这一把。」尹花暖粉菱嘴角各往上扬,「只要你赢了,以后我见你三 尺远,肯定绕道而行;若我赢了,你就必须为奴一个月伺候我。」   廉天昊眯眸,脱口道:「这根本是不平等条约。」   「不然呢?」尹花暖挑眉。他还敢与她讨价还价?   他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之后,决定豁出去了,「既然郡主好兴致,要赌就 赌大一点。咱们就比运气,任何一方输了,就得俯首称臣当对方的奴才一个月。」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屏气凝神。   「放肆!」尹花暖身旁的护卫出声喝止他的狂妄与提议。   尹花暖先是一愣,最后举手制止护卫。   「有趣。」她不怒反笑。   有趣?!他微微一吓。   她……不会真的要跟他赌吧?   「郡主决定要放手一搏?」钱赢盈觉得这场戏有点看头了,于是不着痕迹的 鼓吹着。   「当然。」尹花暖挑衅的望着廉天昊,「我就赌我的运气。」   「郡主真的要赌那么大?」见尹花暖般豪气,他反倒被她的气势给恫吓住了。   「没错。」尹花暖笑弯了一双圆眸,俨然一副准备好的模样。   他真衰,以为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可以避开与他犯冲的郡主,没想到不管他 怎么闪,他还是命中注定遇上她。   遇上她就罢,她总是会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来整治他。   他想说不,却永远无法说不,完完全全就是被她镇住了!   「赌就赌!」他也没有在怕的啦!   就赌这一把,他不信永远都要被这黄毛丫头压倒在地。   哼!如果这次翻身,他一定要好好整治这自己送上门来的郡主,再来算算以 前欺压的帐。   钱赢盈见两人准备好,便将蛊往两人前方一推,让他们检查里头是否有文章。   两人检查之后,为求公平起见,钱赢盈差人拿新的豆。   接下来,便是一场运气决定生死的龙争虎斗。   赌下去,一点都不对!   衰,衰到他都卖身了。   廉天昊自满赌坊出来后,连连咒骂声都没有停过。   赌什么运气?他遇上尹花暖,从来都没有好运发生过,他怎么会那么傻又能 好天真的以为,他能凭着一股正气压倒那欺死人不偿命的小魔女?   他错了!   然而一错就铸成大错,再也无法挽回。   为奴一个月……   他娘的!简直是教他直接跳入火坑的受罪。   反倒是走在他前方的尹花暖,那模样有多意气风发啊!跛得连她的屁股都翘 起来了。像只得意的小火鸡,只差没有咯咯咯的昭告天下——廉天昊被她收服了!   他看是出来,她真的想要那样做!   因为自踏出满贯赌坊后,尹花暖那张娇俏的小脸,就挂着非常猖狂又得意的 笑容。   望着前方那团似火焰的背影,他不断叨叨念念……   「不服气是吗?」忽地,尹花暖转过身,直视高她好几个头的廉天昊。   他抿着一张唇;像是倔强的小孩不发一语,然而在心里早就将她骂上千遍、 万遍了。   臭女人!要不是看在她财大、势大,还有一群贵族兵队在撑腰,他早就将她 拖到竹林后方,痛扁她的小屁股一顿了!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她贵为郡主娇躯,不但有北蛮可汗撑腰,金沙城里又有 金坍坍当靠山……   他连她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得!更别说想要逞英雄教训她。   「不服气再来赌一把啊!」   「再赌下去,不就连命都赔给你了。」他不满的低喃一声,就是没种大声回 她话。   她咯咯地笑着,难得心情大好,连身旁的护卫也多看她一眼。   「我就不信你多会藏、多会躲。」到头来,他还不是白忙一场,照样落在她 手中。   哼!别以为她不懂他的心思,更明白这男人摆明了就是想躲她,能离她多远 就多远。   啧!她又不是丑得吓人,更没有长得奇形怪状,为什么廉天昊竟视她如蛇蝎 般的敬而远之呢?   因此,他愈想要躲她,她愈是不想放过他!   「除非我人间蒸发,要不然走到哪儿,都会遇上你这个鬼见愁。」他只剩下 嘴巴可以用了,所以忍不住逞一时口舌之快。   鬼见愁?她眨眨一双澄澈的美眸。   她尹花暖从小被众人捧在手上,连可汗堂哥也得礼让她三分,因为她就是有 种特殊的魅力,总能让人第一眼便喜欢她。   唯独他,廉天昊,她的魅力在他的面前完全失效。   他视她如蛇蝎般,咫尺见到她,便像是脚底抹油的闪远,连句问安都不肯给。   顿时,她就像找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对他的印象又加深了。   有多少人想要与她攀亲带故的,又有多少男人想要当她的乘龙快婿,眼不得 吸引她所有的目光。   只有他,见着她,就像一只小老鼠夹着尾巴快溜。   这让她对他有了高度的兴趣。   所以每一次见到他,她总是想尽方法整治他、玩弄他,欺负他为乐,因为他 的反应实在是太好玩了。   从原先的反抗到现在的虚与委蛇,以及那双明明有服气却又佯装臣服的黑眸, 总是让她乐在其中。   难得出现一名真性子的男子,她若不好好把握玩弄他的机会,岂不是太对不 起自己了?   如今连老天都站在她这边,让她赢得这场赌局。   「就算你人间蒸发,我还是有法子将你揪出来。」她莲肯轻移的向前一站, 抬起小脸嚣张的开口。   他脸色一青。   眼前这小妮子就是存心与他杠上。   而他……真的连一个法子都使不出来。   闪,没用;躲,也没用。   他想,若孙悟空遇上她,七十二变在她面前耍弄也无辙。   他真的遇上这辈子唯一的克星了!   输了。   这下他真的输了一个彻底……                 第二章   十赌九输。   有人为了赌,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这时候,廉天昊才明白一个「赌」字,真的可以害死一个人。   如果他害死自己,那么也只是双眼一闭、两脚一蹬,安息的进入棺材长眠。   但是他这一赌,却是让自己生不如死。   待在那恶霸郡主的身边,他真的好想死!   「你好烦。」尹花暖此时女扮男装,手上拿着一把扇子,优闲的扬呀煽的。 如果她背后没有那边患患章章的碎碎念,她的耳根子会更清静,连心情也会更美 丽。   才几天的光景,她发现廉天昊是个爱叨念的男人。   她向表姊「出借」他一个月,但不到三天,她两道秀气的眉愈拢愈紧。   表姊怎么可以忍受他啊?她自小到大,除了可汗堂哥会多念她一句,可最后 还是会因为疼爱她,不忍规范她的生活规矩。   因此,她二十多年来的生活,一向都是在玩乐中度过。   只有他,廉天昊,他看似稳重,心眼却犹如芝麻般的小。   为奴三天,他天天都在她的耳边叨念——   姑娘家不可以到赌坊。好,她不去。   姑娘家不可以每天抛头露面。好,她待在尹王府,哪儿都不去。   姑娘家要有大家闺秀的模样,针线女红准备好……   好个他的死人头!   第三天,尹花暖抓狂了,生气的将桌上的东西全扫落在地上,像一只发飚的 小猫。她爹都不敢规定她一定要学女红针绣了,这男人肯定是住海边的,管的地 方超级大。   生不如死的人是她,不是他!   多一个爱念鬼在自己的身边,就像一只乌鸦在她的耳边嘎嘎嘎的,吵得她想 掐死他。   「我是郡主的」奴才「,这」一个月「里自然要照顾郡主。」廉天昊故意加 重语气,撇撇唇的说着。   「你这奴才一点都不尽责。」她冷哼一声,女扮男装的模样非常的俊美,但 一双水眸泄漏了她大半的秘密,「有哪个奴才像你这么唠叨的吗?」   「忠言逆耳,我是个忠臣。」天地有正气,他廉天昊向来做事坦荡光明,正 义直谏,「为了郡主好,有些话郡主就算不爱听,奴才也要直说。」   「你哪来学会的这套官腔?」她白了一眼他这做作的一面,「府里的陈总管, 还是总护卫?」   他咧开一排白齿。   没想到这官腔,将这郡主搞得灰头土脸,让他原先的不满一扫而空。   「郡主若不想让奴才担心,这么晚了,该回府休息了。」他又继续搞着官腔, 故意区别两人的身分。   他想了想,若与郡主硬碰硬,他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就算他想回金宝庄,这娇滴滴的郡主也铁定不会放人,金坍坍又莫名对郡主 有所礼让,根本不急着要他回庄里。   金坍坍的冷笑的话言还在耳——正好,最近是钱庄护镖的淡季,郡主肯养我 庄里的饭桶一名,我求之不得。   他娘的!他一餐最多吃两碗饭,哪里饭桶?饭桶是伏羲非吧!一餐都扛着一 桶饭狂啃。   这摆明就是黑心交易,尹花暖肯定给金坍坍什么好处,才会将他这个得力的 助手往外推。所以郡主吃软不吃硬,他没有必要与尹花暖过不去。   「回府做什么?」她淡淡的回应一句,「回去还不是在府里发呆。」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到口的劝阻顿时停在舌尖。   尹王府虽然人多,但大家各司其职,尽心尽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尹花暖她爹,也就是尹王爷,一年在府的时间有个把月就要偷笑了,他合大 半的时间都停留在北蛮都城,只留她一个人在金沙城。   自幼失去娘亲的尹花暖,虽然尹王爷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可因国事繁忙,他 一个男人根本没办法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几乎都是奶娘带大她。   加上与她最亲近的奶娘也在三年前因病过世,这几年来,再也没有人可以根 她说心里话。见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尹王爷才决定迁往金沙城,有远亲可以照顾 她,不至于让他牵挂于心。   廉天昊不是笨蛋,明眼就看透她是个怕寂寞的姑娘,每天都要寻乐子玩乐, 玩累了,晚上才肯乖乖就寝。   只是每天这样玩,他就算再怎么耐操,也会被她用不完的精力,搞得夜夜失 眠,体力透支。   「回府……」他嘴角扯了扯,回想尹王府冷冷清清的模样,他还真有点想念 金宝庄,那每天吵吵闹闹的日子。   「嗯?」她停下脚步,抬起小脸望着他,「你说呀!能做什么啊?」   说一个好点子,她就乖乖回府。   「不想发呆就睡觉啊!」他握着双手,最后只能吐出这个烂提议。   「不想。」她翻翻一双美眸,不吝啬的给他一记白眼,「再睡下去,头都跟 你一样大了。」   咦?是吗?他还作势的摸摸自己的脑袋。真的有睡到变大吗?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收起扇,转身背对着他,脚步毫不迟疑的往前走去。   唉唉唉……他连叹气。这郡主怎么这么难搞定啊!   望着她挺直的背影,他有股冲动想要劈昏她,然后将她指节扛回尹王府,让 她不要出门作怪。   但是一想到劈昏她,隔天她肯定会兴师问罪,他的麻烦会更大!   左右为难,他只能尽奴才的本分,赶紧移动脚步,跟在她的背后。   「郡主……」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对着她的背影喊着。   「闭嘴。」她停下脚步,回头瞪着他,「你是眼瞎了还是脑子有问题?你没 看见我现下是女扮男装吗?喊什么郡主!」   他很认真的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一遍,最后很为难的开口,「我倒觉得是眼瞎 的人,才认不出来你是女的。」   没有一个男人长得这么秀气,甚至还带有几分胭脂的味道。   郡主就是郡主,不知人间疾苦,也没有混过江湖,想必要大家都装瞎子,忽 视她是女人的本领。   她拿起扇子狠狠的往他的脑袋敲了一记,「你能不能安静几刻钟?别让我这 么讨厌你。」   他挑挑眉,又不怕死的开口,「郡主可以提早解约……」   「死都别想。」她还算冷静,没有中了对方的激将法,「你再不闭嘴,小心 我回去毒哑你!」   当下,闭紧了双唇。   「很好。」总要她用极招,才会乖乖听话。   安静一会儿,他望着她的背影,小声的开口,「公、公子……咱们现在要上 哪儿去?」   「万花楼。」   妓院?他脸一绿,又忍不住问:「去那儿做什么?」   「听小曲儿小调。」   最好有人会这么问闯去万花楼听唱小调!他不满的在心里嘀咕一声,但见她 的脚步毫不迟疑的往前,他相信她是玩真的了!   一个女扮男装的假男人,去妓院有搞头吗?   廉天昊的疑问,不到半刻钟,就有了答案——   有搞头!只要有尹花暖在的地方,再怎么没有搞头的事情,都会被她搞得精 彩又好玩。   楼里的鸨嬷嬷虽然看出她是假男人,但她送上一锭金子,鸨嬷嬷见是财神爷 进来撒钱,于是豪爽的吆喝无名姑娘伺候她。   尹花暖倒是大方,将那五名姑娘都赐给他,让他被一群香味浓郁的庸脂俗粉 的女人团团围住。   「哈啾!」他向来对香味过敏,频频的打着喷嚏,连眼泪都喷出来了。   而她这个千金郡主呢?竟然在一旁殿堂上的听花魁唱着小曲,不管他被一群 烟花女子给淹没了……   说淹没真不夸张!   他们的胸前仅有薄薄的衣裳,两团软肉几乎快要呼之欲出,摆扭腰臀,表现 出女人最柔媚的一面,不断在他的身上磨蹭。   他虽然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饥不择食。   而对这五名女子,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鼻前闻到令他不舒服的香味。   如果这是尹花暖的报复,他想,她是成功了。   「走开!」最后,他不给面子的将身上这五名女子给轰走,要她们离他远一 点。   这一吼,吼断了殿堂上花魁弹琴唱曲的兴头,也惹来尹花暖偏头一转,瞧他 在怒吼什么鬼。   女子们全跌在地上,娇滴滴又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怎么,你不喜欢本公子的赏赐?」尹花暖见廉天昊撒泪又喷涕的模样,让 她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使坏的笑容。   「赏赐?」他忍不住大声起来,「这是什么鬼赏赐?你干脆直接杀了我比较 快!」   他因为女子们身上便宜的胭脂味,鼻子开始瘙痒起来。   望着他一脸不悦又狼狈的模样,看来他是真的不舒服。尹花暖心情大好的又 那些银子赏给她们,示意她们退下。   「公子?」殿堂薄纱后头的花魁,是万花楼坐镇之宝。   最近,金沙城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这名花魁,袁百云。   听说她卖艺不卖身,多少寻芳客每晚都捧着银子来见她一面。   但她这一面最少也要百银,若是要包下她一晚,撒手千金更是不用说了,重 点还得看她姑娘心情好不好,才有办法听她用黄莺之嗓唱首曲儿。   而今日她看似心情不错,不但让尹花暖包下一晚,还亲自弹琴唱曲儿。   只是他们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她的身上啊!   「抱歉。」尹花暖敛住笑容,回头望着袁百云,「打断袁姑娘的表演,在下 真是过意不去。」   搁着薄纱帘子,袁百云那双美丽的瞳眸藏着一丝不解。   今晚的一对主仆,主子生得虽俊美,但身材清瘦瘦弱,比起一旁身材壮硕的 男子,差别实在太大。   「不打紧。」袁百云敛回美眸,也收回打量的眼光,细长的玉指拨着琴弦… …   她在花楼待的时间够长,对于客人的纷争,通常都冷眼相待,于是很快恢复 冷静,扯开嗓子唱着下一首曲子。               罗袖动香香不已               红集娟娟秋烟里               轻云岭上乍摇风               嫩抑池边初拂水   嘹亮的嗓音伴着她手中的琴弦音调,那自弹自唱的声音,吸引了廉天昊。   就算他天生是个粗人,但一听到清亮又干净的声音,连他也被吸引住了,更 别说今天兴致高昂,期待要来听曲儿的尹花暖。   廉天昊的眼光不小心落在尹花暖的身上,发现她难得正襟危坐,认真的望着 帘幕后头的袁百云,她微微抬起小脸,表情有些沉醉。   若不是他亲眼看见,否则打死他都不相信,她会有这副安静的样子。   哎哟!这才像大家闺秀。   在这瞬间,他真的相信她身上留着贵族的血液,那微微抬高的小巧下巴,眉 眼之间透露着娇贵。   在他的眼里,她像一朵茉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却又气势盛焰如一朵带刺 玫瑰……喔不!北蛮的国花——龙爪花。   她像盛开时教人移不开眼,举手投足中又有说不出来的娇贵与霸气。   好在她身为女子,要不然她倘若身为男儿身,这世肯定是个横行霸道、无法 无天的坏胚子。   她的长相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却长得很有味道——   端正的五官衬得她的小脸更加柔美,只是眉宇之间的霸傲,削弱了她是名姑 娘的娇弱。   如果她的脾气能改一改,她的长相看起来还满舒服的。   至少比起金坍坍的艳美,他觉得尹花暖让他有种想要多看两眼的冲动……   尹花暖心无旁骛的听着袁百云唱曲儿,儿廉天昊的眼光一落在尹花暖的身上 之后,竟然就再也离开不了。   知道偌大的包厢,被人用力踢开木门——   砰!好大一声,尹花暖被吓了一大跳。   这样的画面映入廉天昊的眸里,眼中立刻闪过一抹肃杀之气。   娘的!是哪个王八蛋打扰这美好的时刻?   难得这郡主乖乖的听曲儿,听完曲儿可能会乖乖的回家睡觉,他心里原本还 庆幸着,尹花暖没惹出什么大祸儿搞得鸡飞狗跳。   但是天不从他愿,就算尹花暖不惹麻烦,也有招子没有擦亮的脑残人士送上 门来。   「搞什么?」踢开门扉后,站在大汉后头的是一名长相猥琐的男人,他看起 来年纪不大,却贼头贼脑,连双眼也充斥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是哪个羔子活得 不耐烦了,竟然敢包下我的女人唱一整晚的曲儿?」   「放肆!」尹花暖从椅子站起,毫不畏惧的低声喊了一句,「来者何人?竟 然敢扰本公子听曲儿?」   「哟!」贼公子往前一站,身高也不过高尹花暖一点,却抬头挺胸,想要与 她一较高下,「小子,你打哪儿来的?也不问问我的名号,城西这底盘可是我在 管的,你这小子口气倒不小,想与我为敌是不?」   「呸!」她喷了一声,冷冷的瞪着他,「你这名不见经传的混帐东西,没事 打扰本公子听曲儿,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臭小子!」贼公子被她的口气气得涨红一张脸,「老子在城西有名到街头 巷尾,零岁娃儿至一百岁的路人,只要听到我王晓仁的名字,没有一个不被吓哭 的。」   她冷笑一声,「枉小人?连当个小人都不配,怎么不要你爹取个王小龟还比 较适合你,当只畜生都比小人来得快活。」   「你……」王晓仁气得抡拳,想要揍往她俊美的小脸。   然而她的动作却比他快,她举起右手,曲起三指,只以食指与中指并拢,动 作迅速的戳向他的双眼。   「呜哇……」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只让廉天昊听到王晓仁的哀号。   「啧!」肇事者还撇撇嘴、甩甩手,「戳瞎你的眼,还怕脏了我的手。」   她还作势往衣袖擦擦。   太嚣张了……廉天昊没想到自己还没英雄救美,这小妮子就像团火焰般,身 上的怒气愈燃愈高,直接自己动手了。   「你这王八羔子……敢动我……哎哟喂呀……」   王晓仁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尹花暖抬起右脚,踢往他的胯下。   啧!廉天昊挑眉,嘴角抽动一下。身为男人的他,似乎可以感受到那一下子 有多么痛。   「王小龟。」她毫不畏惧的看着护在王晓仁面前的两名大汉,「本公子今天 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了,你快点给我闪人,要不然等等有你好受的。」   「呜、呜……」王晓仁窝囊的退到家仆后头,刚刚的嚣张完全不见,「你、 你好大胆子,竟然敢动王家唯一的长子,你……你要是害我不能生,我、我要我 爹取你的狗命……」   「你再多吠一句,就不是单单戳瞎你的双眼。」她有办法让王小龟吠不出一 句,「我会把你丢入里当太监。」   哼!要他不能生,她办法多得是!   「你们还在看什么好戏?快给我教训这个混小子。」王晓仁退到一旁,口中 依然喊着。   尹花暖一点都不畏惧,一动也不动的站在两名大汉面前,「你们敢动我一根 寒毛,我肯定教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大汉们互看一眼,但自家主子一直在非吠叫,两难之下,他们还是摩拳擦掌。 对付这个弱小子,总比回去被主子修理得好。   对方的拳头立刻往尹花暖的小脸左右袭来,她却闪都不闪,甚至连眨眼都没 有,依然抬头挺胸的站在原地。                 第三章   不怕死也不必要这样。   廉天昊来不及护在尹花暖的面前,却反应极快的扣住她的手臂,将她安好的 护在自己的怀中。   硬如石头的拳头在她的眼前呼啸而过,她只感觉一阵凉风刷过,可那双澄澈 的,美眸依然处变不惊。   反倒是一旁的廉天昊看得胆战心惊,就怕这千金之躯有一点小损伤。   天啊!她如同娇贵的白瓷娃娃,不能有一点瑕疵啊!他惊神未定,低头审视 她的小脸。   还好,她依然完好如初。   「给我打!给我打啊!」王晓仁吃了闷亏,在一旁怒吼着,「把这两个小王 八蛋给我剁成肉酱喂狗!」   「凭你这只狗,还不配舔我的脚趾。」尹花暖出声,不忘回嘴。   她就说嘛!她天生福大、命大,从小就有高人替她排了命盘,这辈子大富大 贵、逢凶化吉,是个福星降临。   就像恃宠而骄又如何?她天生就是有这种好运与好命。   想动她?哼哼!下地狱看看遇不遇得到她吧!   「闭嘴!」廉天昊皱眉。她与金坍坍果然是亲戚,一张小嘴总是得理不饶人, 「你想让他们杀了你吗?」   「杀我?」她怯了一声。「如果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他们解决,你可以现在 就将我丢给他们。」   「你……」臭三八!他哑口无言,明知他向天借胆,也不敢让她有任何损伤。   「怎样?」她抬眸,发现自己和他的距离只离一个指头,他哼气的气息还拂 在她的脸上,「你……」   她这时才察觉,两人的动作有多么的暧昧,她几乎是像只猫儿窝在他的怀中。   「你没停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他瞪她。这小妮子就是有办法将事情 搞得一团乱。   「为什么有人找我麻烦,我还要忍气吞声?」他脑袋有问题吗?「有只畜生 都张口要咬你了,你还能伸出手摸摸它,再跟它说:」来,请咬『吗?「   廉天昊翻了双眼。就知道这女人无法无天。   「你是郡主,不是流氓地痞。」他在她耳旁小声的嘀咕。   「在你的眼中,我一向都是流氓。」她冷笑一声。不要以为她不知道他在她 的背后都说了她些什么,「别人欺负我,我学不会忍气吞声,更学不会以德报怨。」               言下之意——   快点解决眼前碍事的家伙,她郡主大好的心情全被打乱了。   好好好。她是郡主,她是千金之躯,她是金沙城的法律,她更是他这辈子躲 不掉的克星。   廉天昊还没出手,两名大汉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朝他而来。   他出手挡住对方的出招,一面又要保护怀中的人儿。   左闪右躲之中,他将她护在身后,避免她有任何的损伤。   然而肇事者一躲在他的背后,这下子像是金钟罩护身,肆无忌惮的打开扇子, 一副看足好戏的模样。   是嘛!这比听曲儿更热闹、更刺激了,她只差没有在一旁拍手叫好,双眼离 不开廉天昊的身上。   瞧他,左拳一勾,往那名大汉的下巴一击,大汉像是被重物袭过,脚步踉跄 的向一旁跌去;右拳抵住另一名大汉攻来的拳头,左手再顺势往大汉的腹部击去, 结实的喂了一拳,马上让大汉抱着肚子在地上惨叫。   简简单单,不用两三下,她的戏看完了。   他收拾得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更别说让她有再多看一下的好戏。   「成了。」廉天昊回头,瞪了尹花暖一眼,「咱们可以回府了吗?」   她嘟嚷着小嘴,「太快了。」   「再不走,等等鸨娘又要招来官府的人了。」他白了她一眼。胡闹了一晚还 不累吗?   她啧了一声。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搞官腔那套,这会让她要应付一推官 场的人,以后上哪儿肯定都有官府派人保护。   「算了、算了。」她收起扇子,回头给袁百云一记笑容,「让袁姑娘受惊了, 该日再请袁姑娘好好唱上一曲。」   袁百云早已习惯这样的风波,于是淡淡的开口,「公子请慢走。」   好不容易请动她的千金之躯,她终于移动小脚,往门口走去。   整个气势都被压倒的王晓仁,见自己的家仆被击倒得不成人样,又见仇家大 摇大摆要离开,让他满肚子的不甘心。   临走之前,尹花暖将眼光移到王晓仁的身上,还撇撇小嘴,讽刺、嘲笑之意 尽在不言中。   王晓仁哪有可能吞忍这口气,尤其他是在城西这带混长大的,今天的窝囊事 要是被传出去,他以后要怎么在城里耀武扬威呢?   于是他往腰间一摸,摸到随身携带的匕首,心想要让这小嘴吃顿排头,好教 这小子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臭小子,拿命来!」王晓仁毫无预警的从她右侧冲来,拿着匕首对准她的 右腹。   她来不及闪躲,只能站在原地。   廉天昊虽然急忙拉了她一把,想要挡在她的面前,但为时已晚,来不及替她 挡住这一刀……   锋利的刀尖擦过右腰际,直接没入她的右小腹里。   她只觉得一阵痛楚,皱起了两道眉,小手捂住匕首没入的地方。   廉天昊倒抽一口气,大手压住她的伤口,感到一顾湿黏的触感时,他的眼眸 里像是蒙上一抹怒意。   这份怒气有如撼动山河般的震怒,他的眼仿佛被她的血染红了,他出手揪起 王晓仁的领子,然后一阵拳打脚踢……   这王八蛋竟然伤了她!   尹花暖第一次受到这么痛的伤,于是双脚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她根本无力去制止廉天昊发怒的行为,因为她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低头 望着自己的小手布满鲜红血液。   这就是受伤的感觉?   原来,真的好痛……   受伤的滋味不怎么好受。   尤其受伤一事传出,更是惊动尹王府上上下下。   当然,那名伤了尹花暖的王晓仁,事后虽然交由官府处罚,但尹花暖发现抬 便宜他了。   她决定要亲自报仇。   她先是整治王晓仁一番,整得他几乎半残,几天过后,她终于觉得无趣,便 将他关在猪笼里头,浸了一天一夜的粪坑……   廉天昊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同情王晓仁,可是见她真的受了伤,右腹的伤口还 不浅,他甚至觉得王晓仁这样的报应还太少。   但是尹花暖这般的气焰,也为自己惹来了现世报——   她被府里的侍卫长告上一状,尹王爷一听非常震怒,派人飞鸽传书回来,要 她便准再出门闹事,罚她足十天。   原本是足一个月,后来在她要死要活的央求下,尹王爷没辙,便自动减为 十天。           混世魔女被关在府中第一天——   乖得不得了。   因为伤口不浅,大夫上完药之后,她真的乖乖在房里反省,发誓以后绝对不 这么嚣张。   第二天,她勉强待在府里,听着侍卫长叨叨念念,搬出王爷的命令之后,她 只好又乖乖回房。   第三天、第四天过去了,她身上的伤口渐渐结痂,第一天的发誓就像南风一 吹的烟消云散。   第五天,伤口不痛了,她开始蠢蠢欲动。   「好无聊喔!」她坐在窗棂旁,望着晴朗蓝天,拿飘过一朵又一朵的白云。   「好无聊」三个字,让廉天昊就像孙悟空听到唐三藏念着咒语般,心头又是 一阵箍紧。   他假装自己是聋子,没有听到她的抱怨。   「好、无、聊。」她回头,瞪着闷不吭声的廉天昊。   「我不会无聊。」那双美眸射来冷箭,他不得不回话,「今天天气适合睡午 觉,郡主别累坏了,快上床休息。」   她翻翻白眼,跳下窗台。   她一头长发如同黑瀑布般,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像是刚落地 的妖精,在刹那间吸引住他的眸光。   不是他在说,这郡主生得又娇又柔,玲珑有致的身材配上粉雕玉琢的小脸, 在他的眼中真是尤物一名。   前提之下……她能不能收敛一下她恶霸的个性呢?   「再睡下去都快变成猪了。」她慵懒的伸伸懒腰,那一头长发又黑又亮,而 且柔顺的一拨,又恢复原来的发型。   「我还巴不得你变得跟猪一样乖。」瞧。这五天他多轻松,只要伺候她吃、 她睡,什么麻烦都没有。   她杏眸一瞪。原来这几天他真的将她当猪养了!   不过她想起那天自己受伤的时候,他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不但揪着王晓仁 又揍又打,嘴里还不断的咒骂。   那一刹那,在她的眼里,他的存在变得好巨大……   她也说不出改变了些什么,只觉得每回一对上他的双眸,她便会脸红心跳。   怪了,以前随身护卫在她身边出生入死,她都没有这样感动,为何他只是替 她揍了王小龟几拳,她竟然想将他当成英雄般的崇拜?   唔……她偷偷的将小手移向受伤的右腹……   她没忘记那天抱着她回府的他,象头抓狂的野兽,狂吼狂叫的命人找大夫。   他的大手不曾离开她不断失血的伤口,将她抱到床上之后,马上为她处理伤 口!   他紧张的模样,是她这辈子见过真诚的表情。   以往她受伤,大伙全是因为她是郡主,怕被处刑或是受罚的大惊小怪。   但他不是,在处理她的伤口时,他挂念的不是求她别处罚他,而是问她疼不 疼、痛不痛。   废话!她当然疼了。   她原本痛到不能开口,却因为他的关心、他的安抚,她的伤口变得没有原先 那么疼了。   从那一刻开始,她才明白……原来他真的是……一名男人。   「干嘛那样瞧着我?」察觉到她安静地注视着他,令他忍不住全身都起了寒 蝉。   她又在动什么脑筋了?他的心不安的想着。   「哼!」她像是被发现秘密般,咬咬唇瓣别过头。   怪了,凝视他太久,她的脸颊竟然有些发烫。   怎么搞的?   她背对着他,双手捂住脸颊,发现自己的双颊真的热汤的不寻常。   他不明就里,不知道这小妮子又在刷什么脾气,但如果她别动任何脑筋来整 治他,她要吵、要闹,他都可以忍受。   但这样的光景并没有持续很久。   「我很无聊。」她转过头,眨着水水美眸,用着小孩子吵着要吃糖的语气说 道。   她无聊,表示又要掀起轩然大波了。   他希望她每天都不无聊,乖乖的当他的千金郡主,真的有那么难么?   「我不喜欢有人将我的换档耳边风。」她那张无害的小脸,瞬间阴霎起来, 像是有朵乌云罩上她的头顶。   「我听到了。」他原本不想理会她的无病呻吟,却奴性坚强的自然回应她, 「你无聊还是要待在府里,别忘了你被王爷足十天。」   给他十天安静的日子,有真么困难么?她就不能像个普通的女子,在房里念 女诫、玩姑娘家最在行的女红吗?   「我已经乖五天了。」这是她的极限。   「那好。」他挑眉,从椅子上站起,「我带你去后院扑蝴蝶。」   这样总行了吧?让她活动筋骨也好。   「我不想扑蝴蝶。」她撇撇嘴,小脸俨然一副不屑。   「那喂鱼。」府里的黄巾锦鱼欠人丢饲料,是该去添饱那些鱼儿的胃肠了。   「直接把你剁成肉酱喂鱼,你觉得如何?」她的耐性不足,别再跟她疯言疯 语,外加敷衍她了。   知道她向来言出必行,于是他收收下巴,摊摊手,「不能出门就是不能出门。」   「有你在,不怕」她上前,拍拍他的胸脯。   「但我怕。」他也不客气的顶嘴应答,「你是纷争的祸源,少出门危害人间。」   她垮下嘴角,皱眉的瞪着他,「我闷坏了」。   他双眸盯着她的小脸,发现她双肩垂下,一副很沮丧的模样,确实让他心软 一下下……   不行!他不能中了敌方的以柔克刚之计。   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又转身回到窗棂前,一语不发的望着蓝天。   「是啊!我是个祸源,就让我老四在府里好了,反正府里有得吃、有得住, 我还要乞求什么呢?反正这辈子我就当个没有思想、无法行动的布娃娃好了……」 充满可怜的语气,声音更要不大不小的落进他的耳里。   说真格的,她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每天一醒来,就得面对府里那些有温度的下人,每个下人虽然对她必恭必敬, 但就是少了一点人情味,也难怪她会觉得在府里无聊到想出门。   他想,若不是他这个月都要陪她说话、斗嘴,她每天的生活都在这样的无聊 中度过吗?   唉!他为何突然同情她来了?   他又偷偷望着她沉思却没有精神的小脸,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铁石心肠, 竟然被她柔弱的一面给化解了。   「你答应我不惹事?」他天生贱骨头,就爱往麻烦的祸源钻。   「我发誓」她几乎是从窗台上跳起来,回头举起小手,模样煞是可爱的发誓。   最好她的发誓管用!   廉天吴承认,自个儿是贱骨头,也是个奴性坚强的男人。   嘴里要尹花暖乖乖当个安分的郡主,现下却明知故犯的私自带她出府,成了 她的共犯。   为了「偷渡」她出府,他还特地要她换下一身华服,改穿小婢的粗布衣裳。   一头乌亮柔顺的长发,随意的扎成马尾。看上去像个邻家女孩,清秀且清灵。   为了怕她再惹事,他不敢带她上街,只带着她往城南的老家。   他在家排行老大,除了爹娘,底下还有四名年小的弟弟妹妹,由于家境清贫, 他便自愿与金宝庄签下卖身契,就是为了养家活口。   而尹花暖自小在皇贵族的环境里长大,身旁都是金碧辉煌的建筑与装潢, 这是她顾第一次到平民百姓的家中。   说简陋嘛……也还好,至少家具都还齐全,但离华丽还有大半的距离。   他家其实并不大,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他爹娘的寝居,另一间是她回来偶 尔小住,平常时间则是他两弟弟两个妹妹共睡的房间。   她才踏进他家的家门,就听到他娘的吆喝声……   「臭小子,怎么突然回来了?」廉大娘是个十足的北方女子,那略微丰的身 材与他有些相似,「该不会给金主子惹了什么麻烦了?」   「拜托,娘,金丹丹不要给我出纰漏就谢天谢地了,我还能惹什么麻烦。」 廉昊天也扯开大嗓门,回应着廉大娘。   廉大娘还想开口,却眼尖的见到他身后的的姑娘,好奇的直朝尹花暖的方向 打量。   「哟!」廉大娘像是发现宝似的来到儿子的面前,目光则落在他背后的可人 身上,「哪来这么可爱小姑娘?打哪来的?跟咱们混小子是啥关系啊?」   「娘,你别吓她。」他知道他娘天生热情,但就拍这热情……对方无福消受。   「我又没长得像妖怪,怎么吓人。」廉大娘了一声,「来,让大娘瞧瞧,别 躲在我儿子身后头。」   尹花暖眨眨眼睛。廉大娘的声音有些大的吓人,却亲切的令她觉得舒服,不 像在府中,下人虽然对她轻声细语,但与她有种冷漠的隔阂在。   于是,她自他的背后步出,投给廉大娘一抹甜美的微笑,「大娘,你好。」   「小娃儿真懂礼貌,大娘一见你就觉得投缘。」廉大娘主动握住她的小手, 「跟大娘说,你与我的儿子是什么关系?」   「呃……」尹花暖瞧一瞧一旁的廉昊天。她总不好意思说,她是他这个月的 新主子吧!   「我在赌坊赌输她,所以这个月她是我的主子。」为了避免麻烦,他没有告 诉廉大娘她是名郡主。   「主子?」两大娘感到诧异,双眸瞪得挺大,但最后却哈哈大笑,「臭小子, 你该不会是故意赌输,私心的想换主子吧?」   「娘。」廉昊天无奈的喊了一声,「她真的只是我的主子罢了。」   「娃儿,如果我家这不成材的小子有任何怠慢的地方,你可以来跟大娘诉苦, 我会好好教训他的。」廉大娘拍拍她的小手。   「大娘,你别这么客气,是我今日来打扰你们了。」尹花暖微微皱眉,小声 地开口,「天昊是个很尽职的男人。」   「是呀!」廉天昊打断女人家连成一片的联盟,「她不要给我出乱子,我就 谢天谢地了。」   「臭小子,难得你带姑娘家回来,嘴巴能不能说些好听的?」廉大娘白了儿 子一眼,这种不可爱的个性不知道遗传到谁?   「是是是。」他耸耸肩,「娘,你能做些家常菜让我的主子尝尝吗?」   「当然好,不过你先带娃儿到后山采些野菜,顺便再带她挖一些地瓜、土豆。」   「谢谢大娘的招呼。」隐患暖展开笑颜,朝亲切的廉大娘点头。   廉大娘先放下一堆疑问,完全不敢怠慢娇客,于是挥挥手要儿子快去,自己 则往后头的灶房而去。   「走吧!趁我娘烧灶起火时,我带你去后山绕饶。」他指指外头那座山, 「这季节正好可以摘些野菜回来让我娘加菜。」   「好。」有的玩,她当然用力地点头。   她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纯真的笑容,刹那间差点眩昏了他的双眼。                 第四章   尹花暖向来是被捧在手心的宝贝,通常要什么,只要一开金口,就会有人乖 乖送到她的面前。   但是眼前绿油油的一片,就算她命人将这座山搬回,也是痴人说梦。   大自然的东西,即使有再大的权利,也搬不动这天地的山河。   她跟在廉天昊的后方,看着他为她在山径间开路,一双绣鞋才没走几下,就 沾染了松软的泥土。   不过她不讨厌鞋边的泥土,而且动动小巧的鼻子,还能闻到一抹草香随风飘 来。   她的一双手抓着篮子,篮子内装满了几个土豆,另一只手则是扶着一旁的树, 努力的往上走。   只是天生娇贵的她,对于山这种事情根本不拿手,于是她的脚步越走越慢, 与他的距离越来越开。   当她正欲开口要他放慢脚步时,他突然停下双脚,好似前方有什么东子阻挡 他的去路。   趁这个时候,她拉着窄裙,快步的跟上他的脚步。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着,小脸想往上探,他却将她护在身后,不再让她 踏前一步。   「有山猪」他的语气半带着兴奋,还回头朝她一笑。   「啊?」山猪?她微微皱眉,似乎一知半解。   「今晚可以加菜了。」廉天昊看的双唇咧开一排牙齿,笑得如同阳光般的灿 烂。   她还满头雾水,于是小脸往他的右手缝里一瞧……   只见一头嘴旁长了两只长长獠牙的灰色中型猪,正以鼻子喷着气,发出声音, 它的前蹄也不断的踢着地上松松的泥土,扬起一阵尘埃。   就算她再不懂情况,也知道肯定是他们误闯它的地盘,所以它正在吓着他们。   他却一点也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反而是猎人见到猎物般的欣喜。   「那个……廉天昊……」他们能不能走人啊?它嘴角那两双獠牙看起来非常 吓人,「我们可以……绕道而行……」   「今晚可以加菜。」他摩拳擦掌,想也不想的就走上前去。   山猪一见敌人不落荒而逃,反倒朝它直走来,猪蹄踢得更快。   「可……可是……」她咽下口水,再望山猪一眼,发现它的体积是她的一半, 而且还一副张牙般的恐怖,她的小手忍不住想要拉住他的衣袖。   但她的小手却在空中,因为他已像英勇的勇士,朝敌人走去。   「好久没吃到野味了。」他像个大孩子般的嚷着,「以前家里穷到没东西吃, 我都是打野食给我弟弟妹妹和爹娘补一补。」   她吓得扶住一旁的树干。平时恶作多端的她,此时无胆的扶着树干,一句话 也无法回应他。   「郡主,你就呆在原地,等我好好解决它,再请你吃一顿好料的。」他回头 交代,接着像一头猛兽般扑向山猪。   山猪见敌人比自己高达一倍,原本吓人的气势立刻消失,转身奔向一旁的草 丛。   他追上前,与山猪追逐,山猪消失在草丛里,他的身影也随之隐没在草丛之 中。   「喂……」她有气无力的唤着。没想到他真的抛下他一个人。   该死!她努力稳住双脚,看着四周的景色。   她根本识不得回去的路,这该死的男人竟然为了追一头山猪,而将她丢下。   如果再跑出第二只山猪来她要怎么办?她咬咬唇,恶人无胆的想着。   于是她勉强撑起双脚,微颤的往他消失的地方而去。   她拨开草丛,想要跟在他后头,却发现他已不见踪影。   她又往前走,杂草都快长得与她一般高了,她根本搞不清楚东西南北。   此时,春雷一响,轰隆隆的像是一个恶鬼在她耳边嘶吼。   「呜哇哇……」她被图来的雷声吓得惊慌失措,扯开喉咙便是大吼。   她想要回头,回到刚刚的地方,却发现颈间有些凉凉的,像是有种冰凉的东 西刷过她的颈窝。   全身起了哆嗦,她忍住不舒服,慢慢回头一看……   「啊……」她又是一阵尖叫,因为眼前出现在吐信的小蛇,在枝头垂钓。   她几乎是跌在地上,吓得连连后退。   长长的青蛇睁着一双冷血的蛇眸凝视着她,不断吐信,似乎在挑畔她。   他哪能承受着等惊吓,一站起身子,便直奔前方。   她几乎是闭上双眸,像只无头苍蝇般的乱闯、乱窜在林子之中。   不知奔跑了多久,她的一颗心还不断跳着,知道她惊魂未定,拨开前方的杂 草、树枝,双脚却跟枪一跌,被树根一盘,身子笔直的往前倾去。   咚咚咚……   她只觉得自己滚到林子下方,身子已迅速的速度往下滚去,细致的肌肤还被 擦身而过的树枝划过……   连疼都叫不出来,她就这样滚到泥谷之下。   眼冒金星的他,疼到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以大字型的躺在泥谷之下, 灰头土脸的好不狼狈。   然而这还不是最凄惨的。   大概的她坏事做多了,原本湛蓝的天空,突然乌云滚滚……   滴答、滴答的,豆大的水珠滴落在她的脸上。   下一刻……   哗啦、哗啦!   倾盆大雨了。   呜……她好倒霉啊。   待在泥谷之下的尹花暖,对然只是多处擦伤,却因为连滚带翻,导致她的脚 有些扭伤,根本无法站起。   不到一刻,她被倾盆大雨淋了一身湿。   尽管是春季期间,但被雨淋久了还是会打哆嗦,此时的她冷的直发抖。   会不会没人发现她,她就暴尸荒野啊?   不好吧?   她不是天生的福星吗?任何事都可以逢凶化吉,应该不会暴尸荒野吧?   再说,她人不见,廉天昊应该会回头找她吧?   呜呜……她应该要听他的话,乖乖在原地等他回来的。   怎么办?她现在无法动弹,四周被大雨洗得一片雾蒙蒙,眼前几乎是模糊的。   早知道她就不要对廉天昊那么坏,或许他会趁这个机会摆脱她,省得她再找 他麻烦。   她的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能无助的坐在泥地上,衣裳上全是泥 水。   「郡主!」   当她感到绝望时,她期待的一线曙光乍现,哗啦的雨声中传来低嗓的叫喊, 她开始环顾着四周。   「郡主,你在哪儿?」   廉天昊的声音,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   「我在这儿!」她用尽力气朝上面大喊,「我跌下泥谷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静默。   不会吧?她有让他这么恨她吗?她委屈的抿唇。   难道是她平日太过跋扈了吗?   可一眨眼,只见一名高大的男子以利落的身手下山,神奇的是他的背后还扛 着一只体型略大的山猪……   她简直傻了眼,他就像深山里的战士,带着他刚掳获的战利品,出现在她的 面前。   「你受伤了吗?」   然而这名战士却将他好不容易捕获到的猎物放置一旁,匆匆忙忙的跪在她的 身边,用双眼审视她的全身。   「我……刚不小心跌下来,左脚扭伤了。」她好委屈的说,虽然看不出她脸 上是泪水还是雨水,但眼眶却红得如同小兔子般。   他二话不说的抓起她的小脚,不顾男女之别,更不管小脚是女人最隐私的部 位,就直接褪去她的鞋与袜子。   小巧如白玉的脚掌在他的掌心动,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似乎让她白嫩 的小脚快像块奶油般融化……   「肿起来了。」他皱眉,且又有些懊悔的说着,「我背你回去看大夫。」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她的小脚,还扶她从地上站起来,再将她的双手搭在他的 背上。   她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他即很轻松的背起她的娇躯,   湿湿的身子贴在他宽大的背部,不知是不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关系,令她 心跳加快。   是他的肌肤太过热烫吗?为何也使她的胸口微微发热呢?   她的小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听到的是他规律的呼吸起伏声。   刚刚的恐惧被他身上的体温给化解,不安又害怕的情绪因这他的出现而被抚 平。   他令她好安心。   于是她的小手紧紧的拥着他的颈子,让自己的小脸埋在那宽大的背胛当中。   他以为她很疼,于是脚步更是加快,还自责的开口,「郡主,对不起,我不 应该丢下你的!」   对!他非常的自责,不应该为了追一头山猪,将她丢在原地。   她是千金之躯,他就算再怎么大而化之,也不应该把她一个人丢下。他在心 里不断咒骂自己。   「我还以为……你真的会丢下我不管。」她在他耳边不满的咕哝着。   虽然见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听到她那快哭出来的声调,他的心微震。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他无法说出自己对她有多么自责,只能在暗中发誓, 下次绝对不会将她晾在原地,去追那该死的山猪。   「嗯!」她轻答一声。   接下来,伴随在她耳边的是哗啦啦的雨声,以及他略微粗重的喘息,竟然形 成一道安抚她原本烦躁又害怕的悦耳声调。   这种令她安心的感觉,她只能在去世的娘亲怀里才能感受到的温暖,以及令 她放松的情绪……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原来这种感觉就叫做——   依赖。   淋得像落汤鸡的两人,一回到家,廉天昊赶忙要娘亲烧一桶热水,好让尹花 暖别着凉。   由于她扭伤了脚踝,因此根本无法赶回尹王府,今晚便在这简陋的泥砖屋过 一夜。   廉天昊背着她回家后,被他爹娘念到快成了臭头,且内疚的几乎快要以切腹 自杀来谢罪。   当晚,就算她泡了一缸子的热水怯寒,她还是得了风寒。   由于她的脚踝扭伤,心里加上身体的惊吓与疲惫,让她在用完晚膳后,便发 了高烧。   「臭小子,你怎么不告诉我那娃儿是郡主?」廉大娘的大嗓子,在薄薄的木 门外传了进来。   昏睡在软榻上的尹花暖,勉强的睁开沉重的眼皮,耳里听见门外的交谈声!   「我原本以为隐瞒她的身分,会让她玩得自然、玩得轻松啊!省得爹和娘因 为她的身分,彼此都觉得不自在。」廉天昊搔搔头,眼光落在门板上,心里有着 说不过去的自责。   「混帐!郡主乃是千金之躯,你竟然去追一头山猪,而将郡主丢在原地……」 廉大娘气得往他的胸膛捶去,「今天要不是郡主命大,只是跌伤了脚,若是她有 个三长两短,你教我怎么去赔第二个郡主出来?」   他搔搔自己的一头短发,「娘,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有个屁用!」廉大娘恶狠狠的瞪着他,「好在郡主没什么大碍,若 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老娘就让你跟郡主一起陪葬!」   噗……脑袋昏沉的尹花暖,听到这对母子的对话,忍不住轻笑一声。   真是个可爱的大娘,竟然为了她,舍得要廉天昊一同与她陪葬……   「好啦、好啦!」他有些烦躁的应答。「娘,我先进去看看她。」   「你今晚就给我守在郡主的身边,她病没好,不准你离开。」廉大娘气急败 坏的低吼,「臭小子,快给我滚进去。」   廉天昊摸摸鼻子,轻推木门,再将木门关上,就怕吵醒在床上休息的可人儿。   然而当他一踏过房里,才发现她已经睁着圆滚滚的大眸,正碌碌的随着他的 动作转动。   他一见到她是醒着的,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的半畔。   「郡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开口同时,大掌轻覆在她的白额上,想要 探探她的体温是否有些降温。   「你问的是话。」她虽然生病,却还有留一丝力气骂人。   见她有气无力的回嘴,他哭笑不得,「等你病好,要怎么骂我都成。」   她的眸光落在他的脸上。发现他那第刚毅又粗的脸上,粗眉间有着担心的皱 痕。   看得出来他很担心她。   她不想对他抱怨她生病有多难过,但是寂寞已久的芳心却想要任性一下。   「今晚,你不准离开我身边一步!」一步都不可以。   她想要一睁开双眸,就见到自己的身边有人陪着。   「我不会离开的。」他收回掌心,拖来一旁的木椅,打算今夜就守在她的身 边,「我会守着你的。」   好在她的体温降了一些,要不然他今天会内疚到死。   尤其当见她受伤时,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拧过,几乎都快要疼得滴出血了。   可恶!他自责着自己的粗枝大叶,不但让娇弱的她受伤,还受到小小的惊吓。   「不准骗人。」她生病的模样有些憔悴,性   子也像个小孩子般的势拗与任性。   「我不骗人。」他上前,体贴的为她拉好被褥,就怕她又着凉,「现在你要 我扮猪逗你笑,扮马给你骑,我都不会拒绝的。」   难得听见他这般贬低自己,总算让她安心的点点头。   于是她从被褥中伸出小手,「我讨厌口说凭。」   「我说郡主,你要小的怎么做?虽然平常她就刁蛮无理,但生起病来,又多 了」番「与」鲁「」   「我以前生病时,我娘都会握住我的手,一直待在我身边直到我病好。」她 的手许久都没有被人温柔的握着了。   她好想念娘还在的日子,总可以腻在娘的怀里撒娇、耍赖。   他愣了一会儿,她这么明显的暗示教他有些犹豫。   她可是千金之躯……他这样贸然吃她豆腐……好吗?   心里这么想着,但他的喉头却是紧张的一咽,双手忍不住往自己两旁衣角抹 着。   「快点。」她的小手招着他,要他坐在床旁。   好吧!他也是逼不得「从命」,郡主命令一出,他也不能违令。   反正郡主兼病人的她最大!   她说什么,他照做就是了。   于是他坐在床旁,大掌轻松的将她的小手包裹住,像是在呵护一株初生的嫩 芽。   他用了这辈子最轻柔的力道,就怕捏疼她软嫩的小手。   她甚至能感爱到他大掌的粗糙,拂过她肌肤的指尖,总是温暖得像块火炭… …   他的大掌,真的如她想象……   令她安心。   「不准离开我身边一步。」她小声的说着。   「我哪里都不去。」她如果烧不退,他哪敢离开啊!   「嗯!」她轻答一声,便安心的闭上沉重的眼皮,小手也紧紧的反握着他的 大掌。   望着两人交握的小手和大手,廉天昊威觉自己的脸庞有一抹热潮正在迅速扩 散。   仿佛就像雨后冒出的小嫩芽,在他的心头里钻呀钻的,钻得他的心跳紊乱不 说,还把他原本的男子气概全搅得天翻地覆……   在这一刻,如果要他用低声下气来换取她的健康,他愿意这辈子做她的螂小 男妈,只求她别再生病苦痛,折煞他了。   室内一阵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胆敢放松呼吸。   待他低头一瞧,只见尹花暖握着他的手掌沉沉的睡去了。   别睡着的模样真像一只无害的兔子,举手投足之间全是破绽,不像平日摊盛 气凌人又霸道的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他喉头不安的滑动一下,他竟然为了她的睡相心动不已。   啊!他想,会不会自己也感染上风寒,生病了?所以才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 念头,以及这种诡异又从来都没有过的悸动!   当下,他决定眼观鼻,收回两道不安分的眼光,敛住心神,决定今晚就乖乖 守在她的身边。   什么都不想!